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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栀听他如此说,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初学版刻,并不知道自己于此道有没有天赋,对自己的水平也并没有底气。可有人质疑,方才让她对自己生出更多的信心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彷徨无措也终于落定尘埃。

    江栀此时心态很平和,解释道:“岑师傅有所不知,这第一块版上面的图案虽不成形,但做起来却比第二块版要复杂许多。”

    “我见寻常的年画只在红纸上拓出黑色的线稿,若要细究,瞧着还是单调,因而想在一张图上拓出不同颜色的图案。”

    岑师傅一听,眉头皱起,显然觉得江栀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若处理不当,墨水洇在一起,整张画就花成一团,反而是画蛇添足……”

    江栀一笑,待要与他细说,王恭却打断她:“岑师傅是浸yín其道近三十年的老师傅,自然无需初出茅庐的小辈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其时民间手艺讲究师承,往往敝帚自珍,断没有像江栀这样知无不言,肯将自己摸索出的门道教给外人的。

    在王恭看来,雕版技法并不深奥,可岑师傅的几个徒弟说是天资平平,倒不如说是他这个师傅藏私,不肯好好教。且这位先前两次出言刁难江栀,王恭自然不愿江栀被他套了话,平白去点拨他。

    话说到这里,方老爷也明白江栀是天资颖悟的可造之才,抿了一口茶,指节轻敲在案桌上,笑眯眯道:“后生可畏,林先生慧眼如炬,为我举荐江姑娘这般的英才,实乃方家之幸。”

    话落之后,他又长叹一声,复又皱紧眉头,为难道:“可老岑手艺精湛,这些年与我家也有些情谊,眼下又遇到难关……但方家的作坊规模就在那里,要养一个大师傅还成,养两个只怕力不从心。于老夫来说,这取舍,简直是进退两难……”

    江栀听他一时夸赞自己,一时又对岑师傅显出旧谊,心中摸不透这老爷子的想法,心中不免又有几分忐忑,不由抬眼去看王恭。

    可王恭与她的反应却大不同,嘴角噙着笑,瞧着若有所思。

    果然,岑师傅听方老爷如此说,也慌了神。

    他在郡中被一把火烧掉大半生的积蓄,打击不可谓不大,人虽未到迟暮之年,却因这场事故,心态已如迟暮之人。眼下还要与江栀这样年纪小小的姑娘家争一个饭碗,且方才看到江栀的雕版,着实有几分惊艳……

    他做了一辈子的拿手绝活,似乎在江栀面前也并不能显出多少优势,这些年依附着方家,日子过得太安稳,技艺上也并没有多少推陈出新的举创,但一家子老老小小却都还指着他……

    因而岑师傅不由湿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只求老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计前嫌,老夫愿意自降些身价,少拿些银子也成。”

    有他这句话,方老爷面上的愁容便一扫而尽,笑眯眯请他上座喝茶,乐滋滋道:“如此便能两全其美。往后你与江姑娘便同掌方家的作坊,这工钱么,原先的八两银子,你二人各分四两。不知两位可有意见?”

    岑师傅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是他主动开口自降身价,只是没想到方老爷压得这么狠。

    但江栀却并无不满。八两银子那是给二十六年的老师傅开的价钱,她如今不过初入此道,若非王恭精心教授,说不得就与岑师傅手下的徒弟一样,熬个几年都不定能熬出头来。能有这样的开端,与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同掌一个作坊,这已令她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