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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恭有心想问她,若有一日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非什么官吏家中的儿子,而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亡命之徒,她会否仍旧初心不改?

    可这短短数月,从云端到尘泥,他所经历的远超常人想象,也并不敢掉以轻心,让江栀察觉其中的端倪,这话只在舌尖一滚,很快就被压了回去。

    世人趋利避害亦是常情。他从前在京中也曾定下过婚约,出事伊始,对方生怕被牵连,火速退了这门亲事。人性经不得考验,江栀只是寻常闺阁女子,他不敢去试探,怕给她带来灾祸,也怕她经不住事,转头便将他卖了。

    因此王恭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转而打开她递来的油纸包,笑问她:“这是什么?闻着很香的样子。”

    “这是顾嬷嬷做的春卷和花糕。这些日子承蒙你教导,我却没什么可回报你的,想着带给你尝尝。”

    王恭打趣道:“若诚心要谢我,合该你亲手做,怎拿嬷嬷做的借花献佛。”

    江栀撇撇嘴,想起被他堂嫂倒掉的桂花鱼鲊,悻悻道:“嬷嬷手艺比我好许多。”

    “可我就爱吃你做的。”

    江栀听他这一句,面颊微微红了,浑当这便是王恭对她方才那句话的回应。两人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将一包小食分吃完,因去方家水路方便些,王恭便往桥下去撑船。

    只是到了方家之后,事情却并不如王恭起初预料的那般顺利。

    原来方家之前的那位雕版师傅本是听了一位师兄的撺掇,带了生平大半积蓄,前往会稽郡中,想要合伙开一家作坊,大展宏图。只是作坊将将建好,邻家烤褥子时烧起来,当天夜里连着烧了附近十几户人家。

    老房子都是木楼,师兄弟二人险些被困在里头,连条裤子都没抢出来,所幸官府打火及时,人虽然狼狈,到底全须全尾地抢了出来。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人活着,钱财尽失。两个人在郡中又没有熟人,连半两银子都借不着。那位师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誓言不混出个名堂,绝不回山阴。

    而方家这位岑师傅却没这份凌云壮志,潦倒了几日,饿了几顿饭后,赊账搭船回了山阴家中。

    可家里人对他怨声载道,熬了小半个月,他也再顶不住唠叨,便灰头土脸,硬着头皮又回老东家这里,舔着脸好话说尽,巴望着又回方家的作坊来。

    王恭领着江栀进去时,岑师傅也挨着椅子坐了半个屁股,战战兢兢赔着笑脸,很是臊眉耷眼。

    见屋中还有旁的客人,王恭拉着江栀退了出来,方老爷却抬手止住他:“你来得正好,也免得我回头难开口与你解释。”

    当下邀了二人就坐,方老爷又请岑师傅将自己的遭遇再讲一遍。

    江栀听他说话时,余光落在方老爷身上一瞬,见他五六十岁年纪,面相宽和儒雅,略微发福,两鬓已见斑白,埋头吹着手中滚烫的热茶,眉心拧做一团。

    岑师傅这些年来收了两三个徒弟,也许是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手底下的徒弟并不大成器。先前有了更好的去处便不顾东家作坊的死活,方老爷心中自然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