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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边跌宕延绵的青山,南面波涛汹涌的长河,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印在了这片纵十来里,横三五里,生得一马平川,长着几颗小草,纵使涂抹着斑驳胭脂,却仍是掩不住那韶华已逝满脸焦黄的广阔原野上。

    咚!……咚!……咚!

    响进军鼓擂三通,金戈铁马阵前涌。

    此时此刻,在这原野的西面,那一片绽放着朵朵白莲的泥塘中,一根根画着黑色刘字的红色旌旗就如同那白莲花心的花蕊般,迎风招展,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吸引着无数游蜂浪蝶纷沓而来。

    “风少,哦不,是风队正,今天我还是跟你混啦!”

    军阵最前沿,新兵一营放队里,一身黑甲,手持五尺短柄大剑的张小毛斜睨着眼,看着左手边那同是一身黑甲,却是两手各持一柄五尺大剑的封释云嬉皮笑脸到。

    “哼!从来只有人选茅厕,我还没听说过有茅厕择人的!”

    在封释云左手边,手持三尺短剑的聂勇探出头来恨恨地剜了张小毛一眼,对于这各项能力均弱得出奇,,偏偏命格又硬得可以的厮货,他很是看不上眼,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这位很少发言的‘凶猛哥’实在过于凶猛,那厮恐怕早已挂了个一百遍呀一百遍!

    “呵!憋急了你,看你还有没有得选!”毛厕的反击依然犀利的没边。

    “你!……”

    “好了!就要开战了,省点力气回去抢饭吧!”

    封释云虚眯着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军阵对面那轮刚刚从濛濛银色海洋里爬起来的红阳,自他第一次来到这片染血浸骨的土地上,不经意间,已是夏来春往。

    近两个月来,他已不知上过多少次战场,身上这件悬着三五七块铁片的战甲更是百孔千疮,身边的旧人们个个走得匆忙,迎来的新丁脸上均是一纸彷徨,所以就在昨天,上头临时决议,破格提他当个队正,好让这些新兵们有个领头羊,引领着他们继续征战,以便能够顺利的牺牲在这片已然显得有些拥挤的战场上。

    “风少,那招还挺好使的,这‘战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长河向东奔腾依旧,聂勇死性不改,也依旧还是从前的那个残偷,只是在他尝试过封释云说得那个方法过后,他便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需要靠人传话才能和封释云顺利交流。

    “我叔教我的。”

    冷冷地应了声,封释云的目光却是从东面那轮红得有些不像话的朝阳上,移到了中军大营左方,那一片看起来最多只有半旗高的青山间。

    那是一片山,有着无尽小草灌木青柳翠竹点缀其间,但那更是一座坟,坟里埋葬着多少年来那数以百万计的英雄勇士残骸枯骨。

    “叔就住在那里!”

    想到这里,封释云心中禁不住泛起了阵阵过往那些让人感到沉痛不已的惆怅。

    他曾有许多……呃,两个叔,一个是兵,而另一个则是兵武。

    当兵武的那个叔至今健在,可那个已然躺在了眼中那片山里,看似无情冷漠,实则却是对他极尽照拂的于叔具体该如何称呼,封释云至今也还没能搞得清楚。

    饶是如此,封释云却还清楚的记得,在他刚到国都大营的那一天,那一个卑躬屈膝为他巧言求情的黑甲军士是怎样地吃力还差点讨不着好,等他成为炮灰营里的一名新兵后,又是那一个黑甲军士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并且还向那‘无恶不作’的教官套着近乎道:请您往后多多关照!

    “于叔,那关督军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他是兵武吗?”……

    “唔,不是!他也就是出身比咱们好点罢了。”……

    “云娃子,这打仗其实就和唱大戏是一样一样的,就拿你们炮灰营来说吧,你一定要冲在最前面,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对手混在一起,完了再互相点点头,那于叔保管你十场大战九场会溜,何惧那漫天飞矢蝗过流走。”……

    “于叔,那剩下的一场呢?”……

    迷离的思绪流转着目光,封释云缓缓转过头,望着身体后方,那二三十只纵算是穿金带甲却仍旧面色苍白的羔羊,望向中军大营后方,那一片被攒动的人头给遮挡了许久的牛皮军帐。

    “哎!我现在就剩下一个叔了,但愿他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可千万别挂在了对方兵武的手上。”……

    咚!……咚!……咚!

    中军战鼓又是一阵急响,宛如死神手里的号角,催促着新鲜的灵魂勇往无前地朝着深渊里跳去。

    “风少,该咱们了!”

    望着东方那片渐渐掩来的银色海洋,毛厕终于绷起了他脸上那副故作镇定的嬉笑皮囊,伸手轻轻拍了拍封释云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