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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大约是误会了……”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但江柔仍不死心,鼓足勇气狡辩道:“小女是听闻世子棋艺精湛,这才想与您手谈两局,并没有旁的心思。”

    刁准模样凶悍,方才发起火来,吓得她心惊肉跳,鼻头一红,委屈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她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悄悄瞟刁准,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人心疼。

    可刁准只冷哼一声,捡起落在石桌上的一枚白色棋子,指尖重重一捻,那云母石做的棋子便成了齑粉。

    江柔瞪大眼睛,再不敢磨蹭,忙带着春柳,白着脸出了小亭子。

    刁准坐下之后,望着石桌上香炉茶壶等物,心中没好气,将那香炉提起便砸在亭柱上。

    江栀快到景昃院时,恰与江柔撞上。她身上衣裳有些脏,自然不想与江柔照面,远远瞧见江柔,便闪身绕上旁边的小路,躲在池边一株柳树后,想等人走了再转回去。

    只是她刚在柳树下站定,就见池中荷叶微动,家中一个船娘划着小舟从莲叶下钻出来,一打眼见着江栀,忙笑着与她招呼:“今日池中开了好几朵荷花,我特意摘了两枝来,大姑娘看看可喜欢?”

    这船娘姓邹,爽朗大方,因有些耳背,说话嗓门历来很大。她原是一片好心,这时节荷花大多已开败,今日难得池中有花,想着江栀喜欢便替她摘来。

    可这一声,非但江柔听得清清楚楚,就连亭子里的刁准也惊动了。

    果然,江柔即刻停了脚,稍一停顿,便怒气冲冲往这边来。而刁准虽稳坐如泰山,浑身的气势却陡然一凛,耳中留心着这边的动静。

    江柔来者不善,江栀更不能被她抓住小把柄。因见船舱中摘了许多新鲜的莲蓬,还有新挖的半筐嫩藕,江栀便轻巧地跳上小船,去帮邹娘子抬装藕的竹筐。

    江栀在家中再是不受宠,却是江县令的嫡女,这样粗重的活计,邹娘子哪里敢劳动她,忙挥手赶她:“这怎么使得!不过两枝花罢了,姑娘您是金枝玉叶,当心伤了手!”

    江栀抿嘴一笑,并不理她,蹲身之时,长长的裙裾堆叠在脚下,被藕筐中流出的泥水濡湿。

    “邹娘子,我听说你做的醉蟹最是好吃。京都物产丰盛,宁安侯府怕是不稀罕我送的回礼。不如你教我做这道醉蟹,也好解我的燃眉之急。”

    刁家这提亲来得仓促,江栀没有准备也是自然。且刁家显赫,江栀又送不起太过贵重的,回礼也不过一些帕子针线。只不过山阴一带风俗如此,自然并不算失礼。难得她有心,愿意亲手做些当地的特产美食馈赠,显见用了些心思。

    因而邹娘子一乐,倒肯真心实意教她做这个:“最要紧是用陈年的花雕,我家中有现成的秘方,等将这筐子藕送去厨房,便回家替你去取。”

    二人闲谈正欢,江柔行至岸边,听江栀要学做醉蟹,恼道:“刁家世子要与你退婚,你倒有闲心与一个下人在这里闲耍,也不嫌堕了身份!”

    江栀的母亲不过是乡绅之女,虽也是体面人家,但实则寒微。江柔每以此对江栀心生鄙夷,此时见她竟与一个船娘谈笑,心中又是轻贱又是恼恨。

    邹娘子听她言语伤人,心中自不好受,却不敢过问她两姊妹的事,忙强颜欢笑道:“厨下怕还等我这筐藕,我先送过去,那两枝荷花姑娘快拿去插在瓶中,待下回有了新鲜的,我还替你摘来。”

    等邹娘子走了,江栀也起身上岸。只不过邹娘子在船上如履平地,她站在这轻飘飘的小舟中却有些不稳,幸而薅住一把柔软的柳枝,这才堪堪站稳。

    眼见江栀险些摔一趔趄,江柔站在旁边,并未伸手去扶一把。而江栀也只如未见到她这个人,连正眼也未瞧她,只拿着手上两枝荷花,手里捻着薅下的柳叶,袅袅娜娜往自己的景昃院而去。

    “你是看不见宁安侯世子就坐在那边亭中么?你再不识相些,到时惹恼他,莫要牵累我们!”

    江柔追上去,拉住江栀的袖子,见她裙子衣袖上沾了不少泥浆,又皱着眉头松了手。

    江栀听见她这番话,倒是意外挑了挑眉。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由朝亭中望了望,牵起了唇角。

    刁准这个人,或许与她想的有些不一样。

    江栀抬脚往亭子那头去,江柔不由恼道:“你疯了!这样仪容不整,被他瞧见,更要嫌弃你!将来你被刁家退婚嫁不出去,我却要被你连累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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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栀靠近之时,刁准早听到身后极轻微的脚步声。他按捺着并未转过头,女人惯爱恃宠生骄,稍给两分好颜色便做张做致拿乔,他是玩弄女子的高手,自然懂得该怎样才能叫一个女子为自己患得患失。

    因而,虽然知晓身后的人便是江栀,刁准亦无动于衷,只自斟了一盏茶,等着江栀来低声下气地与自己认个错。事实上,从江栀主动往这头来,便是先低了头,他占了上风,往后只要冷着她,以她父亲的仕途拿捏她,要她乖顺听话,自是易如反掌。

    因而,刁准心中已是志在必得,踌躇满志。

    可左等右等却不见江栀的人影,刁准心中怒意又渐生,到底按捺不住,扭头去寻江栀。只是身后花木扶疏,四下里静谧安宁,哪里有什么江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