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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栀匆匆出了荣安堂。

    刁准一来,她便走了,显然对刁准方才的举止生了芥蒂之心。这无疑是打了刁准的脸面。

    他面色有些不虞,犹豫片刻,起身大步追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静窒片刻。

    楼氏对着屋中面面相觑的女眷呵呵冷笑道:“爷们爱重她,她却恃宠生骄。也是她爹因挂怀亡妻,才对长女娇纵了些。她底下两个小的反而乖巧。”

    楼氏是继妻,在外人面前一贯装得慈爱,这话出口,难免叫人觉得她待江栀刻薄。且她虽然不乐见江栀高嫁,但又唯恐贬损江栀太过,到时这桩亲事一黄,江县令恐怕要怪罪她。

    又讪讪找补道:“男人若一心只守着圣贤书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为人处事老实懦弱,又能有什么出息呢?都怪江栀小题大做,我日后自会好好教导她。”

    楼氏为攀附权贵,丝毫没有怪责刁准的孟浪无礼,反将过错都揽到江栀身上。

    她姿态摆得这样低,刁家的女眷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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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准出了荣安堂,远远见小道尽头匆匆离去的身影,快步追了上去。

    一直快到景昃院,一行人终于被截在一丛芭蕉树下。顾嬷嬷与湘乔面面相觑望着他,神色茫然又有几分惊讶。

    “江栀呢?”

    “大姑娘不在荣安堂么?她只让我们回院子取几张先前做的帕子。”

    顾嬷嬷并不清楚荣安堂里发生了何事。先前听江栀的吩咐,似是要准备给刁家的回礼。因怕贵客久等,两人还特意走得快些。

    刁准看二人神色,不似作假。可他才从荣安堂出来,江栀出去后一直并未再回转。

    他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上青浅的胡茬,低低嗤笑一声。向来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见得多了,像江栀这样让他吃软钉子的,倒是少见。终归是要娶回家的,她既想作弄他,他也不妨陪她玩一玩。

    另一边,江栀在打发走顾嬷嬷和湘乔后,一见刁准追了出来,立即借着花木的遮掩,沿着院墙往荣安堂的侧门而去。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本想往景昃院的方向,将刁准引到江柔面前去,借此生事搅浑这潭浑水。但她既隐约猜到刁家为建昌侯府而来,便笃定将江柔牵扯进来,自己未必能幸免于难,反而会使本就糟糕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而刁准行事霸道肆意,江栀不敢与他硬碰硬。她若强行悔婚,到时得罪了人,难免招致报复打击。这样的结果,江县令必然第一个不能容忍。

    仓促之中,江栀只想先躲着他,等人走了,再适时装病。若她身染恶疾,刁家总不至于娶一个病秧子回去。

    只是今日是她与刁准下小定,她方才既在荣安堂露了面,接下来却躲着不见人,只会令所有人更难堪。

    且她方才一时情急冲动,下了刁准的面子,此时又避着他,显见生了嫌隙。将来再装病,这心思便是司马昭之心,恐怕难以取信于刁家……

    想到这一层,江栀脚下的步子又踯躅起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退婚,哪怕再艰难,她或许都不得不做出一点牺牲,先安抚住刁准。

    江栀返身又往荣安堂去。

    刚转过墙角,便见前头一株荼蘼花树下,玄黑的袍角一闪。

    “哎!你过来!”

    江栀冲他叫道。因着心中十分别扭,她的语气有几分嗔怪,却又要极力显得柔和,听上去倒像是欲擒故纵的撒娇。

    这样软糯的娇嗔令江栀赧颜不已,她有些不敢看他,迅速背过身子,躲到了墙角另一边。

    她盘算着,要先给刁准一点甜头尝尝,主动亲吻他,然后再装作羞涩匆匆跑开,接下来不敢再见他,也就顺理成章。待他回了京中,再写两封情诗给他,倾诉衷肠。而后再买通大夫,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只是要迈出这第一步,比登天还难。但刁准这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若不付出点代价,又如何肯轻信她真的心悦他!

    她只能以此举麻痹他,显示自己方才在荣安堂是一时拿乔,却又在私下与他玩着若即若离的把戏。

    她越患得患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刁准自然越不疑有它,甚而可能对她生出厌烦不耐。这是打消刁准疑心,取信于他的策略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只是主动去撩拨刁准那样的人,无异于玩火自焚。

    可江栀想不出别的法子,令他放自己一马,又不会招致他的忌恨,将来能相信她是真的病入膏肓,无法完婚……

    江栀在这头暗自心思纷扰,而墙的另一边,男人脚步声一顿,转身往这边走来。

    她深吸一口气,心腔里一颗心不禁砰砰剧烈跳动起来,仰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好似森严的阎君压迫而来,一步步落在她心尖,令她压抑到窒息,紧张得浑身轻颤,只觉心头压力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