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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灰蒙,西边的天空挂着一轮暗淡的红日,它的对面却已嵌上了一弯若隐若现的月亮。地上草色枯黄,偶有微风吹过,梧桐叶便簌簌地响动起来。

  林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日月光辉都无法照耀之处,一只乌鸦轻轻扑动着翅膀,靠近着树边的蝼蛄,那是它今天的猎物。

  “那东西已深陷网中,无法离开。”前面的刀客一袭黑衣,头戴斗笠。

  又一阵风蓦地吹起,两道寒光闪出交错。剑气划破了乌鸦的羽毛,蝼蛄飞梭般窜进了暗处,而我的剑,又沾上了一个人的血。

  (一)

  我决定留下这个刀客的性命,因为当我下决心离开这个将天罗地网散布天下、去捕捉猎物的杀手团时,我就再不是一个杀手。

  刀客奄奄一息地对我说,这只不过是第一个季节,组织是不会让我活太久的。我知道他们总能找到我,因为整个江湖都是他们的网,但我如果能活得足够长,也许有一天组织就不再来找我的麻烦。

  凉风逐渐变成寒风,吹枯了世间的草木,寒冬悄悄地来到世间。

  我坐在一张破木桌旁,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碗。木桌的另一边对着木门,木门外一点淡淡的火光映入屋内,夹杂着几片洁白的雪花。

  伴随着腐朽的门轴一声刺耳的响动,从皑皑大雪中走进了一个一身素衣的女人。那一天,她看见桌子上的酒,问我是在等谁。

  我告诉她,我在等随意一个将要来的人。她的发间插着一枚如凰般模样的金色发钗,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可她人却十分地安静,说话的声音就像空山中的淙淙泉水一样清澈。

  她很美丽,我也记得她。几年之前,组织受命做事,目标是洛阳城中一个显赫的军侯。那次行动一如往常,干净利落,可我漏掉了他家中唯一的孤女。

  我回忆起那个雨夜,明白眼前的她今天只会是来复仇的。很可怜,她的一生,毁在江湖这张恩怨之网上。

  当我面前的酒轻轻晃动,我抬起手指,夹住了飞向我喉间的发钗。这是饮雪楼传下的功夫,很美,也很致命。

  我起身走过她的身旁,告诉她不要入网太深。然后我推开门,狂风裹挟着大团的雪涌入屋内,我走入雪中,继续着我的流浪。

  (二)

  眨眼之间,冬去春来,世间树木的枝叶再一次繁茂起来。吹在脸上的风也变得轻柔温暖,林中不时听到飞鸟的啼鸣。

  一阵短促而急切的风划过我身旁的树梢,他在饮雪楼的轻功排名上位列第二,快到连草也来不及弓下身子。这阵风还是黑色的风,弥漫出浓烈的死亡气息。

  乌鸦声声啼鸣,夹杂在这一片鸟语花香之中。

  “我来劝你回头。”他说,“没人能逃得过组织的追杀。”

  “寒鸦像一张网,笼罩着江湖,却把自己也困在其中,这不是我的选择。”

  “可这是命运的选择,从你被他带进组织的那一刻,你的一生就注定了。”他冷冷地说道。

  “这也是你的一生。”我说,“动手吧!”

  我话音刚落,颈后忽地吹来一丝凉风。我侧身闪避,一枚沉重的梭镖插进了我面前的泥土,四面八方霎时响起乌鸦的哀号,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我拔剑出鞘,几张密网从周身甩出,数十个黑衣剑客紧随其后。我知道,他们是林鬼部最精锐的杀手。

  血滴在柔软的泥土中,吸引了一群嗜血的蚂蚁。

  (三)

  一场血战之后,我还是活到了夏天。

  热烈的红日升上了高空,干裂的土壤散发出缕缕热气。偶尔吹来的风更像是在烘烤世间万物,血与汗混渍在一起,使我十分痛苦。

  不知是血还是汗流进了眼里,传来一阵刺痛,忽而头中又传来一阵眩晕,血气上冲,使我一时失明。

  我顺势坐倒在一棵树旁,耳朵又捕捉到了一点声响,是她那发钗上的吊坠晃动发出的清脆声音。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那个清澈的声音说道。

  我的视力逐渐恢复过来,眩晕感也慢慢消失。我看到她迎面走了过来,前额上一束乌黑的头发斜在一旁。

  我告诉她我是寒鸦的叛徒,她说道:“你会被他们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