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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城有座八宝楼,    外表装饰得富丽堂皇,白日里冷冷清清,夜里却是热闹得紧。

    王家乃是勋贵之家,先祖做过都尉,    一门英才忠烈,    现世以诗书传家,    多数俊杰都已入京为官,    被皇帝委以重任。唯盛城这一支脉,数代未曾出过英才,更有一个王翀,    身上有种人人皆知的坏毛病。

    这座八宝楼便是他专为捧心头所爱而建的戏楼,    小旦季如梦的长生戏班途经盛城遇上王翀,    恍如命中注定的一劫,    他的歌声从此只在盛城之内可闻,    再也不曾离开。

    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还被谱写成一段折子戏,    演的缠绵悱恻。

    这王翀没别的毛病,    就只不好女色。如今年近三十,    尚未成婚娶妻。家里急得不行,火烧火燎地四处替他谋亲事,可人家一听说是王翀欲娶亲,    就不大愿意应承,    生怕坑了闺女一生。这若是偷偷摸摸的包两个戏子,    养些秀气的小厮,    倒也无可厚非,    可闹出他这么大动静,还为了同性知己要死要活的,放眼整个九州,怕也寻不出第二个。更有传言,这王翀对女人……没法子……,丈夫不在身边,又要守活寡,且不可能有子女傍身,这等婚事哪个闺女肯应?

    王家对这个儿子打也打过,劝也劝过,声泪俱下的求过,强硬手段使过,王翀却是铁了心的不肯回头,宁死不能与季如梦断了……

    此刻八宝楼里没有宾客,二楼最里头的厢房里,王翀仰面躺在榻上。左脚搭在右腿膝盖上,嘴里哼着小曲,半眯着眼睛,视线随着季如梦的动作来回移动。

    季如梦每日清晨都要练基本功,此时一段身法练完,额头上铺了层晶亮的汗。

    王翀勾着嘴角朝他笑道“别比划了!今年你就满二十五了,还想唱几年?”

    季如梦横他一眼,手上捏着兰花指,把最后一段词唱完,这才抖抖袖子走到王翀榻前,自然地将他适才饮过的茶碗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润了喉咙。

    王翀伸手扯了下他腰上的带子“瞧你,系串了。叫人家瞧见儒雅文秀的季大家如此粗心邋遢,还不笑掉大牙?”

    季如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你眼尖!”语气有些娇嗔,背过身去,到底把系错的衣带重新解开系上了。

    听见身后王翀懒洋洋的道“前儿京里又来了消息……说起来我都觉得腻歪,到底什么仇怨能结到这个地步?痛痛快快杀过来当面了断不好?”

    王翀脸色阴沉下来,那嘴角竟也是习惯性的勾着,嘴里不大高兴地骂着“镇日弄些娘们儿兮兮的事儿,老子快发霉了。”

    季如梦见他有些暴躁,略思索一瞬,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少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不习惯?你我能好生生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就是再做十倍八倍的缺德事我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伸手戳了戳王翀的额头“别阴着脸,不好看!”

    王翀回身对着他呲着牙,目光交汇的一瞬那张脸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神态。似无奈地一笑“也是,我能留你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谁叫我没本事与人争?唯有用这点子尊严去换。别说叫我做些娘们儿兮兮的事儿,就是叫我挂单在楚馆接客我都干。”

    惹得季如梦又气又笑,抬手捏着他脸道“你就知道胡说!”

    王翀嘿嘿一笑,心里却是一叹。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七八天过去,丰钰终于收到了朱太医的回信。

    拆开信封的时候,她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抖。

    她真的很想过几天太平日子,不想再生风波。

    可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

    那药寻常医者看不出,甚至若非朱太医在宫中见多了那些后宫斗法也未必能猜得出。

    是转子丹。

    相传楚国后宫宠妃与皇后同时有孕,皇后为保腹中产下的是皇子,搜罗天下名医共同研制出此药。将腹中女胎转为男胎,不仅保住了自己的中宫之位,生下的孩儿更继承了皇位。

    后来皇后忌惮后继者效仿此法,命毁去此方。如今民间流传下来的,乃是侥幸存活下来的医者后代根据先人口述重录的药方,许是有些出入,或是从前那些后宫秘辛传出的未必是真实版本,朱太医言道,此药对孕者伤害极大不说,更对胎儿有着不可逆转的损伤。嘱咐若非必要,万勿冒险试药。

    丰钰当然不是非要求子不可。她甚至还没考虑要给安锦南生个孩子。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年轻时着凉受寒,体质是外热内虚。她自己偷偷找人看过,说是不大容易有孕。

    所以她一直没有太过拒绝与安锦南亲热。觉得心里有底。

    如今方子果然有问题,她就不能不将自己的疑虑无限放大。假设真是王家背后策划这一切,王家是为什么?不见得她拒了婚事就要结仇?王翀这些年被拒婚的次数还少吗?甚至她曾听说,便是人家不肯拒婚,王翀背地里也会做些恶事搅得婚事不成。

    这样的仇怨根本不成立。

    而以丰家素来的行事风格,如非必要,是不会轻易与人结仇的。甚至十分乐于粉饰太平,便有什么矛盾也必要想办法大事化小。

    王家针对她的可能性不大。

    丰钰想了想,觉得事情很可能是冲着安锦南而来的。

    毕竟他前一个孩子,就因此药而死。

    如今人家又算计到了头上,她作为妻子,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蒙在鼓里?

    不过她该怎么说呢?

    两人从那日之后一直不曾和好,他几次示好后发现她态度冷淡,似乎也就跟着淡了下来。这几天不是忙着外头的公事就是在外院和幕僚们谈话,每每落钥了都不曾回来。

    她没有刻意等他,时辰一到自己就先睡下了。

    他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见时辰晚了就索性着人进来告知一声,说宿在外院不回来了。

    新婚不足一月的两人,便这样分头睡了好几日。

    丰钰不是没轻没重的人,这时候置气的事明显要暂放。她没有忸怩,直接请小环去通知了安锦南。

    安锦南踏着步子往院内走。身形明显有些急切。

    丰钰这几天的冷脸着实叫他看得难受,索性躲在外头不与她碰头。

    哄不好,强不得,只急得他心里如起了火,却不知该如何叫她平了心气儿。

    女人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