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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段凌和的到来令丰家短暂热闹了一回。东府那边丰钰的几个堂兄弟作陪,与段凌和喝酒到子夜方散。

    清晨天不亮段凌和就告辞回临城,临行塞了一只木匣给丰庆,说是听说丰钰在议亲,这是段庸给自家四妹唯一女儿的添箱。

    丰庆只觉接到手里的东西恍有千斤重。

    回到自己书房悄悄打开瞧过,丰庆心里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这滋味,好似给人闷头戳了一棍子在臀上,虽不十分痛,却只臊得慌。

    这些年两家往来稀疏,如今提及他岳家必指的是客府。段家那边乖觉得很,除年节和长辈们寿辰时的走动往来,轻易不给他添烦。不想到了丰钰婚事上,段家终是忍不得了。

    谁不知王郑两家水深段庸虽什么都没说,可这一匣子东西分明就在打他的脸。

    只差明里骂他卖女求荣不要脸面。

    丰庆回到上院,脸色黑沉沉的。客氏坐在窗下瞧丰媛描花样子,见他一言不发地垂头进来,笑着迎上“段家大哥儿去了钰丫头也是,才多远的路啊,咱家备着好些人随着呢,还劳她大表兄亲自送回来。”

    这本是句客气话,客氏表现大方得体,没半点不待见丈夫前任妻房娘家人的小气。听在丰庆耳里却不那么顺了,也不顾小女儿丰媛在旁,尖锐地道;“怎么,钰丫头舅家心痛她、不放心她,专程送一送她,你有意见”

    客氏不想自己平白遭了排揎,瞥一眼在旁愕住的女儿,招手叫贴身的徐妈妈进来“带媛儿出去。”

    徐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儿了,一见客氏脸色就知是生了大气。忙把丰媛请出来,稍稍安抚几句,自己快速折回身来在门外候着。只怕待会儿自家太太倔劲儿上来,还得自己在旁劝着才行。

    丰庆负手就往里走。客氏立在炕前,抿唇半晌,眼泪忍不住,滴答滴答落了一襟。

    “你这是什么意思”客氏心里委屈已非一两日了。“我这一门心思替家里张罗各种事,自己病了小半月都顾不得休养,到头来你还是不满意。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是他段家的小辈上门我没亲自出城相迎惹了段家不快还是我费心费力给你闺女张罗婚事是不应该”

    丰庆骤然回首,面色阴沉“你自己心里明白如今段家拿银子打我的脸”他将手里匣子一掷扔在地上,“你自己看”

    客氏屈身拾起匣子,将散落的一张张半旧的票子慢慢捡起。泪珠登时凝结在眼底,怔怔望着那些纸张说不出话。

    “这是”

    “我且问你,钰丫头议亲,你原备了多少嫁妆”

    “”客氏犹豫片刻,抬起头来,“如今太太郑太太等人俱赏脸来了。又邀了东府的大太太、寡居的三太太一并在西院赏花摸牌。

    丰钰在隔壁院子陪丰老夫人做早课,抄经直到近午时。丰老夫人再三撵她回去,才缓缓收笔,将刚抄的半卷经书供在佛龛下的匣子里。

    丰老夫人院子向来不准人随意进来,丰钰每来均是独身一个儿,小环等远远在外头园子里候着,有时甚至不必人候着,丰钰在宫里惯了自己应付自己的事,无谓多搭个人手百无聊赖干巴巴等着。

    阶下坐着个年幼的小丫头,一见丰钰连忙站起身来,“大姑娘,西府今儿有客,二太太说叫您这边完了赶紧回去换件衣裳再去花园行礼,进院儿先避着点儿,太太说我这么说您就懂了,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大明白。”

    丰钰伸手捏了下那小丫头的脸蛋,“我知道啦。你玩去吧。”

    她清晨就来礼佛,一身素服,不带簪环,自是不便见客。且听这话的意思,这来的人里头,许还有要相看她的人家丰钰虽是无奈,却不能丢了自家脸面,失礼人前。

    只是宴客一事,她竟事先不知

    丰钰跨过月门,只得从另条小道回房。

    两侧种满了细竹,竹枝繁茂,穿过时勾得衣袖发出沙沙轻响。

    西府人丁不旺,就那么几位主子,丰钰又不是个爱逛园子的,平素竹林这头来得甚少,七拐八绕沿窄道朝里走,忽然,她脚步一凝。只听竹枝簌簌而动,似有什么人正快步朝她走来。

    郑英今年二十有六,生得俊美无双,又懂装乖作俏,是郑老太太最宠的幼孙。因家中疼宠,养得一幅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外飞扬跋扈无所不为,招花惹草强男霸女,早早坏了声名。家人有所耳闻却因顾忌老太太无人敢传进内园去,再有老太太丰厚的体己钱贴补他,寻常生事一味用银钱平息。议亲已有两三年,总不得合意的人家。

    他家出身商贾,偏眼光甚高,仗着这辈儿出了几个读书入仕的子弟,誓要谋个官宦出身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