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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灯罩中,孤灯残焰无力的摇曳着。

    昏暗的净室中,    浴池中水汽蒸腾。嘉毅侯府引活泉入室,    经由六樽兽首渠头注入池中,    又自池底四角细孔流于室外。

    如今天已深秋,夜风极寒,    纵热雾氤氲,    久在水里也觉寒意侵袭。安锦南浑似不觉,    他赤、身半浸在水里,    长发披散,靠在池壁之上,    手臂搭在侧旁,    指间来来回回把玩一枚环状物。

    他回手将那东西凑近,    借着残灯微弱的光线,    原是一枚玉镯,是上好的岐山紫玉,    晶莹剔透,    水头十足,    打磨得圆润平滑,成色极佳。

    他掌心摊平,    将那玉镯托在手中细看。

    这样细的镯子,能套得入手。看她身材颇高挑,    原是这样纤瘦

    这样的念头一窜入脑海,    许多的念头就跟着此起彼伏起来。

    前有青梅竹马的文家二少,    中有议亲未成的郑家嫡孙,    如今又是那樊城公子应荣倒不曾瞧出,那般平庸的颜色倒也招致这许多人蜂拥

    又想,文嵩郑英倒还罢了,应荣以坊间对此人评价看来,只怕是个姑娘家,就难免要倾倒于其出色的外貌之下。

    芷兰其人,多年孤身行于深宫,所见男子多是不全之人,又或身尊位重不可沾染,虽阴诡自利,未必便没对俊俏郎君存有绮思。

    如今得遇这样一个出众男子,不计其年龄过大,甚至不弃其家中正官司缠身,还不心中暗喜,拟身欲嫁

    无趣

    安锦南抬手一扬,将掌心的紫玉镯子重重抛于水中。

    他不知怎地,近来总是这般暴躁易怒,极不耐烦。细想,似乎当他瞧清了那梦中之人的面容时起,他就再难不去想及那个芷兰姑娘。

    她凭什么出现在他梦中,一梦五载

    区区一名宫婢,要样貌无样貌,要家世无家世,便是欲进府做名侍婢,他尚嫌她不够养眼。不过在宫中陪伴几日,替他暂缓过痛楚,便从此记挂于心

    笑话

    若非他向来不信神鬼之说,恐要以为是她曾在他身上下过咒了。

    安锦南腾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迈出水池,胡乱将自己身子裹住,大步朝外走去。

    韩妈妈和新调入屋中的婢子水仙在外屋做绣活,听得安锦南从净室出来了,忙收了针线簸箩,起身走到帘外听唤。

    安锦南隔帘见着人影,道了声“不必伺候。”

    他仰面倒在床内,抬手遮住半张脸。帐顶夜明珠发出幽幽荧光,恍惚又看到某女皎洁的容颜。

    他已经许久未曾头痛,亦无人来与他添堵,今晚不知缘何,却有些丝丝缕缕的痛涨,闭上眼,纷纷乱乱烦闷难当。

    他想这许多年都已忍过来,难道如今便当不得这痛了么

    几番寻那人前来,怎知她有否在心底暗笑,他嘉毅侯身畔连个得用的女婢都无

    安锦南重重捶了下床板,霍地坐起身来。

    “来人。”

    韩妈妈朝水仙打个眼色,水仙怯怯地挪步走了进来,娇娇弱弱地喊他“侯爷。”

    安锦南没有抬眼。他仰躺在那,隔着重重帐幕,懒懒伸出一条手臂出来,“去净室池中,将里面的东西拾来。”

    水仙嘴角抖了抖,张大眼睛,使劲地看了看安锦南。见侯爷并无重复一遍命令的意思,不安地挪着步子,朝后边的净室走去。

    水池中除了水还能有什么啊

    水仙坐在池沿看了又看,最终只有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摸入水中去。

    一盏茶时间过后,水仙湿漉漉地从净室走了出来,对着手里的紫玉镯子叹了叹,这物件绝不可能是男人所有,难不成又是侯爷故人遗留的念想不成

    沉默的帐中突然传出一道男音“放去书房案上。”

    水仙提步朝外走,正欲掀帘,听着身后侯爷又道“你可随身带有梳篦”

    水仙一愕“没没有啊侯爷欲梳发么”

    安锦南意兴阑珊,沉默地挥了挥手。水仙快步逃窜而出,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侯爷太吓人了

    韩妈妈迎着水仙,一眼看见她拿在手里的镯子。韩妈妈面色有些复杂。近来侯爷身边,总有许多人和事,都与那丰大姑娘有关。

    这不容她不多想,难不成真像外头传言一般,丰钰是想为她亲族谋些什么若真如此,便她有奇方能缓解侯爷病症,也不能容她在侯爷身上打主意。

    丰钰躺在帐中,闭上眼许久却怎么都睡不着。

    应澜生

    夕阳里他裹了斜阳暖意的笑,百景园书房灯下,他执棋的手指干净修长。

    他宽袍大袖的谪仙装扮。

    他步履从容的无暇姿态。

    他浅笑温言的俊秀文雅。

    他的家世,人品,名声,处处那样的好。

    她想不通,他怎会

    眼前画面流转回数个时辰之前。

    应澜生卷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